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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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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員合同簽完,劇組的前期工作就算完成了一半,當然,劇組的預算也為此花出去不少。

坐在保姆車上,陸以圳翹著二郎腿,一邊抱著電腦看報表,一邊神神叨叨地嘟囔:“先帝創業未半而花光預算……”

容庭忍不住笑出聲,伸手揪揪陸以圳耳朵,“別糟踐文學。”

“你個藝術生,還懂文學?”陸以圳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,“你高考語文有一百分?”

容庭被抓住短處,臉上不無尷尬。

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,他似乎已經接受在陸以圳面前暴露自己不那麽完美的地方,也並不會因為對方知道自己的短處,而心有餘悸。容庭伸手摸了摸陸以圳的臉頰,笑起來,沒再去和對方鬥嘴,而陸以圳也由此專心起來。

這是一個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劇組,好處是,所有的決定都可以根據他的個人意願來下,壞處則是,一切的責任都由他個人承擔。

一月底,春節剛結束,陸以圳就和容庭出發去考察內外景地了。

《慕生》的故事雖然發生在北京,但北京根本沒有符合條件的影視基地,陸以圳在虎川影視城和穆山影視城之間抉擇不下,索性趁著春節假期,拉著容庭出來“度蜜月”了。

虎川影視城的好處是基地建造比較成熟,不論內外景都不需要再花大價錢重新設計建造,也節省不少精力,但壞處則是,虎川影視城在國內名氣最大,場地租金最高,就連周圍賓館的價格也毫不友好。穆山影視城則恰恰相反,名氣不大,場地比較新,價格也便宜,相應的,陸以圳也需要自己再請團隊,重新建造內景,這樣一來,三月開機的時間就有些緊了,而支付到場地上的費用,也未必會減少很多。

一分錢難倒英雄漢,影片預算八千萬的投資,其中四千八百萬要從陸以圳自己的腰包掏……這裏面三千萬都來自容庭當初給他那五千萬的積蓄,剩下一千八百萬則來自陸媽媽的讚助,沖著這兩個人在他心中的地位,陸以圳無論如何也舍不得隨便揮霍這筆錢。左思右想,陸以圳決定實地考察了。

雖然是為了工作,但這依然是陸以圳和容庭最輕松的一次旅行。

穆山就在山東境內,容庭的司機駕車,一個上午就開到了地方。傍山而建的影視城,既有山林寺廟等武俠區,也有山下明清、民國兩個風格的街道、民居區域。

容庭和陸以圳都戴著墨鏡,沒知會穆山這邊接洽的負責人,就像普通游客一樣買了票,拖著手溜達了進去。

剛下過雪,整個天的都是陰蒙蒙的,四合院的房檐上落著厚厚一層白。這份水墨畫一般的意境,輕而易舉觸碰到陸以圳心中對畫面的靈感。

站在游廊裏,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電影畫面。

深宅之中,用錦衣華服來維持體面的貴族,色彩艷麗的衣冠之下,卻是蒼白齷齪的心。

“我覺得這裏不錯。”陸以圳緩緩開口,過分寂靜的影視基地,讓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空靈,“一個遠景,拍下整個宅院的鳥瞰鏡頭,黑壓壓的房子,白皚皚的雪,還有人來人往的熱鬧,然後鏡頭推近,你能看到他們穿著紅紅綠綠的旗袍馬褂兒,觥籌交錯,衣香鬢影……慕生的父親再與小妾調笑,周圍人一個個恭維著他,慕生的母親嚴肅端莊地坐在屬於她的位置上,仿佛對這一切無動於衷,她的表情像是一潭死水,角落裏,你的堂弟在嘲笑你的無能,暴露出他的勃勃野心,鏡頭重新升起,推到一個角落……你的宅院。”

陸以圳的目光扭轉,望向了容庭。

就在這一瞬,他仿佛看到的已經就是慕生。

“你穿著玉色的長衫,站在梅樹下,北方的梅花並不是每一年都開,但你願意每年都等它開,就像是一種希望。”陸以圳臉上浮出笑容,“他們那些虛無的熱鬧,都無法侵染你,你就站在這裏,看起來薄情,自私,甚至還有一些呆滯,你寧願將情感寄托在一株草,一束花上,也不願關心這個家族的興盛與衰亡,不願關心當你年邁的父親死後,你能繼承多少家產。他們想把你的生命和這個家族每一個人捆縛起來,他們喜怒哀愁、生老病死,都渴望成為你的責任,而你只想要自由。”

原本站在陸以圳身後幾步的容庭,聽到他的喃喃自語,忍不住迎上前。

這一刻,陸以圳眼中像是蒙了一層霧,可奇怪的是,容庭卻依然可以看到他眼中所透露出來的情緒。

這是對方親手建立的世界,他熟悉這個世界裏每一個人物,他們的悲喜,命運,腦海裏的所思所想……不需要像《鮮橙愛情》中,連他自己都要去揣摩主角的意圖和情緒,在《慕生》中,每一個人都活在他的心裏。他就像是一個恒星,給了這些圍繞他旋轉的小行星溫度與生命。

容庭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挑戰。

他所要塑造出來的慕生,是在他的愛人眼裏,被無限放大與美化後的那個人,他應該展現出的表現,更是在陸以圳腦海中,自己應當擁有的、最精湛的演技。

陸以圳希望他能借助這部影片登峰造極,可對他自己而言,這個角色的難度,又何嘗不是前所未有的呢?

容庭忍不住伸手,撫了撫陸以圳的腦袋,最後小心翼翼地問:“以圳,你有沒有想過,如果我演不出慕生怎麽辦?”

他是整個劇組唯一沒有接受試鏡就被定下來的角色,即便是寧頌,也被陸以圳勒令去跟著專業的戲曲演員學習了。

被打斷幻想,陸以圳楞了幾秒才意識到容庭問了他什麽問題。

“演不出啊……”陸以圳沈思了一下,接著擡起頭,不無鄭重地望著容庭,“那你要還我四千八百萬,一百塊都不能少。”

“……”

片刻失笑,但容庭還是很快嚴肅起來。

誠如陸以圳對他托付了這樣的信任,但容庭同樣不希望自己令對方失望。

“以圳,你認真回答我。”

看出對方的神色不再玩笑,陸以圳也不再敷衍容庭,他伸手拂過容庭風衣的排扣,他的圍巾,最後扶住對方的肩膀,踮腳纏膩一吻,極為簡單地回答:“我沒給自己留退路,所以也請你全力以赴。”

就像他為了他們在一起時,毫無經驗卻敢接拍《鮮橙愛情》。

所以這一次,他依然不顧業界的笑話,不怕被人嘲諷,決定沖刺奧斯卡。

容庭也聽懂了陸以圳的言下之意。

對方需要的,並不是具體成一座獎杯,一個票房數字的成功,而是看到他從跌倒再爬起,甚至超越昔日的自己。

“我會的。”容庭伸手擁住陸以圳,給出他堅定的承諾,“我會的。”

由於穆山影視城還沒什麽名氣,又是春節期間,因此,整個影視基地除了幾個聊天打牌的工作人員,根本沒有什麽游客。

從民居區出來,容庭和陸以圳又去逛街道了。

漫步在旗旌飄搖的古街上,兩人一開始還很矜持,只是拉著手,但實在是景區太安靜,不一會陸以圳就放肆起來,主動抱住了容庭胳膊。

他剛像樹袋熊一般纏過來,容庭就忍不住皺眉,“冷了?”

伸手摸了摸陸以圳的臉,倒是一點都不冰,兩個男人一起走路,雖說是“逛”,但步速也不慢,陸以圳呼出溫暖的氣流,一點寒意都沒有。他仰著頭向容庭促狹地笑,“就想和你這麽走一會兒,從來沒在街上這麽走過……你知道嗎!工作室裏有個小姑娘,她老公每天都接他下班,然後兩個人就去樓下逛逛街吃晚飯,我回家好幾次都看到他們倆這麽挽著走路,嫉妒死了……然後我就讓她春節值班了。”

“……”容庭哭笑不得地看著公報私仇的某人,然後不太適應地抽了抽自己的胳膊,“這麽走,不覺得很娘嗎?”

陸以圳冷笑了聲,“你睡我的時候不覺得我娘了?”

“我又沒不讓你射。”容庭很理直氣壯地挑眉,說葷話毫不臉紅的架勢讓陸以圳甘拜下風。

但最後,兩人還是換了一個姿勢。

容庭輕輕將胳膊架在了陸以圳的肩膀上,將人整個攬在懷裏。

北風呼嘯著從兩人身邊吹過,大街上靜謐無人。

可這一瞬間的溫暖,卻讓陸以圳覺得自己仿佛擁有了一整個世界。

最後,他終於按捺不住地問:“容哥……你有沒有考慮過,出櫃的事情。”

就算再體諒對方的事業,就算完全明白容庭每一個顧慮,就算連陸以圳自己的理智都明白,一旦出櫃,他們兩人在國內的發展前景,都會同時大打折扣。

但他依然向往,可以不顧忌別人眼光的生活,可以驕傲地告訴每個人,這個世界上最好、最優秀的演員是他的愛人,可以讓所有人都知道,他和容庭彼此相愛。哪怕他們是同樣的性別,他們依然擁有真正的愛情。

容庭的腳步慢慢停下。

他深呼吸,再然後慢慢呼出。

仿佛在釋放自己的壓力。

白色的哈氣帶著他心底最後的怯懦飄渺升空,容庭將目光落在陸以圳臉上。

“以圳,我每天,每個晚上,每一個看著你醒來的早晨,都想告訴所有人,我愛你,但之所以讓我卻步的事情,並不是我會被排擠,被雪藏,我是害怕當我宣布這件事以後,你就會被我永遠的捆綁。我已經三十歲了,渴望安定,或許也沒力氣再去愛另一個人,而你還不到25歲,你的人生甚至還沒走完三分之一,你隨時會在下一秒遇到更愛的人,男人也好,女人也罷,我不希望因為我的一己之私,讓你從今以後失去再次選擇的權利,更不想在我們分開以後,你會永遠帶著我的烙印生存。所以,如果你不愛我,我寧可你忘了我,這樣你還可以全身心的去愛另一個人,永遠都只知道愛情的快樂,而不是傷痛。”

容庭一番話盡,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陸以圳冰涼的耳垂,他用整個手掌輕輕包裹住陸以圳的耳朵。很快,陸以圳再次朦朦朧朧聽到對方的聲音,“我以為你從來都不會想要出櫃,即便藏在黑暗之中,你的光芒,也足以照亮我,照亮我們的愛情……你說你想公開,我真的好高興……一個演員,一生能遇到你這樣的伯樂,對於他的事業而言,都已經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巔峰了,立業而後成家,因此,以圳,只要你真的做好了和我一輩子的準備,我隨時願意陪你公開,在任何時刻,在任何場合,以任何方式……我都願意。”

陸以圳的眼底似乎快要浮出眼淚,但那最後也只化作他瞳仁旁的一汪清水,澄澈而濕潤,卻未淌下來。

“那等我們拍完這部片子吧。”他努力笑起來,“我想聽你拿著影帝獎杯告白。”

容庭跟著揚起唇角,這一次,他沒再掃興地說什麽“如果”,而是鄭重地點了點頭,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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